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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4章 雪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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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4章 雪落

在陸鶴南那雙空洞的眼睛中, 梁眷幾乎看不見自己的影子。他明明在看她,卻好像感受不到她的存在。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雙手也漸漸洩力,仿佛與他擁抱的, 是空氣。

“陸鶴南。”梁眷輕聲喚他,小心翼翼,帶著哭腔。

聲音劃過死寂,陸鶴南的眼睛眨了眨, 很輕、頻率也很慢,像是溺水的人在即將窒息前浮出水面, 也像是陷入夢境無法自醒的人, 被一只溫軟的手堅定又強硬地拽回現實。

又靜了數秒,陸鶴南迷離的目光才在梁眷的臉上重新找回焦點。

“怎麽了?”他勾了勾唇,聲音喑啞又疲憊,帶著一種被重新拼湊的破碎感。

梁眷又氣又委屈,心卻軟得一塌糊塗。

“你還問我怎麽了!明明是你剛剛差點嚇到我!”她不由分說地撲進陸鶴南懷裏,扣著他冰涼寬厚的手掌重新覆在自己的腰上。

她太執著這些實際的觸感與溫暖,以至於沒能看見那雙靜如深潭的眸子中, 激起層層消散不掉的漣漪, 在眼睫垂下前, 劃過很短暫的一瞬掙紮與茫然。

“可能是我最近太忙了, 有點累。”陸鶴南自嘲地笑了笑, 幾不可聞, 溫聲安慰的言語蒼白又無力。

“你別太在意那個熱搜, 估計是對家買的,娛樂圈就這樣, 手段都用在營銷和宣發上面。”梁眷靠在陸鶴南胸前,小聲解釋, 聲音從鼻腔發出,像小動物。

“但是其實熱搜很好撤的,花點錢而已,是我沒讓他們撤的。”

陸鶴南竭力屏住浸染著焦躁的呼吸,耐著性子問:“為什麽?你想跟他掛在上面?”

“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!”梁眷急了,擡起毛茸茸的腦袋,一錯不錯地盯著陸鶴南。

“我只是想,適當的炒作對電影發行和未來票房都是有好處的,我知道這個手段不是很光彩,但熱搜不是我買的,送上門的廣告位為什麽不用呢?”

梁眷一口氣說了很多,她希望陸鶴南能明白她的意思——熱搜這件事非她所願,但既然已經發生了,不如讓利益最大化。

但很顯然,陸鶴南抓錯了重點。

“廣告位?原來你想要的是這個?”他擰著眉,煞有其事地點點頭,語氣流露出些許不可思議。

談情談到一半就去談工作,有悖梁眷的做人準則,長夜雖漫漫,但也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人與事上。

所以她沒說話,而是閉上眼,揚起頭,主動親了親陸鶴南的唇角。

起初只是梁眷羞澀的輕碰,蜻蜓點水、一觸即分,可吻著吻著陸鶴南就被重新撩撥起來,一切都變了味道,也失了章法。

吻到馬上就要繳械投降時,梁眷驀然聽到陸鶴南低聲問:“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晚?”

嗯?怎麽又回到最初的問題上?唇舌短暫分離數秒,梁眷輕哼了一聲,被吻到動情,瀲灩著無邊春色的眼睛再被推開時,生出深深的迷茫。

主動權被陸鶴南重新握在手裏,他從容不迫,擡手擦掉梁眷唇角上晶瑩的銀絲,再轉而徐徐攻克另一座城池。

“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?”

梁眷點點頭,滿心滿眼都是陸鶴南,答得很乖:“知道,你的生日。”

末了,她又巴巴補上一句:“生日快樂。”

“知道還回來的這麽晚?”陸鶴南瞇著眼,口吻不自覺地嚴厲起來,卻並不強勢,因為每個字的尾音都帶著恰到好處的埋怨。

被冷落的埋怨。

話音剛落,氣息凝成薄弱的一線,陸鶴南似是不滿意梁眷的無動於衷,他擡手扣住她的腰,迫使她擡頭,再居高臨下地俯身去吻,發了狠。

梁眷條件反射地攬住陸鶴南的脖頸,白皙的手指下意識摩挲在腦後,溫柔安撫,細碎的解釋在交吻吮吸的水聲中溢出:“我去……去給你……拿生日禮物了。”

“禮物呢?”陸鶴南氣喘籲籲,勾著唇角,問得很輕慢,像是竭力在情.欲中找回幾分丟失已久的理智。

禮物呢?禮物在包裏。梁眷扭頭,眼神迷離著望向玄關櫃,空空蕩蕩,再望向客廳沙發,也是一無所獲。

梁眷徹底醒過來,思緒回籠,一幀一幀回憶——糟糕,她把包遺落在車裏了。

“禮物落在車裏了。”她垂著頭,聲音很弱,怎麽看都像是做賊心虛。

陸鶴南低低地笑出聲,沒說什麽,也沒繼續為難梁眷,只低下頭不自覺地索吻。

“是真的落在車裏了。”梁眷偏頭多看,她以為陸鶴南不信,作勢就要掙脫他的懷抱,自證清白,“我現在下去拿!”

拿什麽拿?

陸鶴南將梁眷的手腕鉗制在自己手裏,垂眸看她一眼,眸色連同聲音都變黯,偏偏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描淡寫。

“沒關系,現在有更好的禮物在等著我拆呢。”

梁眷仰頭看他,不自覺地吞咽,停頓數秒,才後知後覺地順著他的視線垂眼。

系在她腰側的那條墨綠色風衣腰帶,已經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勾起,漂亮的蝴蝶結在指尖變得松松垮垮,拉拽帶子時慢條斯理的樣子,倒真像是在拆禮物包裝盒上的絲帶。

原來他是把自己當做禮物了,聯想到這,梁眷臉一紅,連掙紮都忘記。

被揉搓到皺皺巴巴的風衣順著身體滑落,跌落到地上,梁眷被拉拽著向前踉蹌了一步,腳上的高跟鞋也被踢踏到一邊。下一秒她就被陸鶴南穩穩地托抱起,從客廳帶到了書房。

“不要在這——”

雙腳騰空,去哪完全由不得自己。眼見陸鶴南要將她帶到嚴肅莊重的書房裏,梁眷下意識地去推他的肩膀。

然而陸鶴南只聽到前兩個字,在書案前停下腳步,兩手抵在她的腿縫上,瞇眼問她:“什麽不要?”

“沒說不要……”梁眷小聲回答著,眉心擰著,不知道是舒服還是難受。

陸鶴南失笑一t聲,擡手將文件散漫地揮開,把梁眷輕輕抱坐到書案上。

書房裏,只有亮著一盞落地臺燈,散發出來的微弱光線,也只夠照亮額頭相抵,喘息聲一陣蓋過一陣的一雙人。

阮鏡齊買的那塊芝士奶油蛋糕靜靜地放置在梁眷的身後,罩在蛋糕上的透明盒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掀開。

陸鶴南將人擁在身前,兩手無意識地撐著桌面,指尖冰涼滑膩的觸感讓他怔楞了一瞬,擡眼去看,才發現原來是蛋糕側壁上的奶油沾到了他的手指上。

察覺到陸鶴南的動作停了,梁眷在迷蒙間睜眼,紅唇仍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跟隨。

“怎麽了?”她迷迷糊糊地問。

紙巾就在書案一角,觸手可及的位置,陸鶴南卻不去拿,而是任由那抹奶油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,然後微微屈起,遞到梁眷的面前。

“奶油蛋糕?”梁眷亮晶晶的眼睛生出一絲欣喜。

“鏡齊送的。”陸鶴南輕輕點頭,又沒什麽情緒地瞥了梁眷一眼,正經當中流露出來一股違和的好以整暇。

他突然想到什麽,想到更深處,靜了半晌,驀然問道:“想吃嗎?”

或許是怕梁眷拒絕,不等她開口回答,陸鶴南就將指尖那抹奶油蹭到她的唇角,距離掌握在舌尖可以觸碰到的位置,最後才用眼神無聲示意她,帶著不容置喙地壓迫。

梁眷猶豫了一瞬,終是怯怯地張開嘴,水紅色、在燈光中泛著晶瑩的舌尖,極輕巧地在唇角旋了一圈,順勢將奶油勾入唇中。

陸鶴南垂眸凝視她的動作,喉結咽動的聲音很微弱,昏暗的視線遮擋住他晦澀的眉眼,卻遮擋不住他喑啞的嗓音。

“好吃嗎?”他問得鄭重其事。

梁眷點點頭,甜膩在舌尖化開留下淡淡的奶油香氣,她的聲音若有似無,摻著和奶油如出一轍的甜。

“好甜。”她誠實地答。

又默了幾秒,睫毛輕顫,梁眷猶疑地擡眼,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:“你要嘗嘗嗎?”

陸鶴南搖搖頭,意味深長地看著梁眷,捏住她的胳膊不容她掙脫:“我不要,都留給你,不過下次換成別的好不好?”

別的是指什麽?別的口味的蛋糕?梁眷想不出,也來不及再繼續深想。

因為下一秒,她就被陸鶴南強勢地翻折過來,死死壓在了書案上。

熱浪一陣一陣襲來,經久不息,梁眷在一片白光中失神,飄忽不定的視線落在眼前蛋糕上的那一秒,她的瞳孔才猛然一縮。

怪她是個蠢的,繳械投降,被人吃幹抹凈之後,才傻傻明白過來,陸鶴南將口中的——下次換成別的,是什麽意思。

陸鶴南有點失控,直至黎明破曉前才堪堪停下來。

身子貼在梁眷滑膩的脊背上,他覆在她的耳邊,於嘆息聲中問:“你什麽時候才能給我一個名分?”

名分?什麽名分?劇組的人,和身邊幾個關系要好的朋友不是都知道他們的關系了嗎?

梁眷想問,可她的脖頸被陸鶴南握在掌中,迫使她扭頭,唇舌也被他侵占得厲害,既發不出聲音,也沒精力思考。

九月末一連兩場秋雨,烏雲密布,直至三十號當天才依稀見到一絲久違的、熾熱的陽光。

最後一幕殺青戲是祝玲玲漫步在日落大道上的特寫,隨著最後一次打板聲起落,最後一句臺詞也於鏡頭前念完,全劇組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,齊齊望向坐在監視器後,帶著耳機,一臉嚴肅的女人。

是NG還是就此殺青謝幕,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吩咐。

“OK,演得不錯。”梁眷拿起對講機,故意停頓數秒,在一片盼望的眼神中,她終於大發慈悲地勾起唇,一錘定音。

“恭喜玲玲殺青了!”

話音落下,片場內外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。坐鎮後方的制片主任黎順友早有準備,忙指揮幾個年輕人上前去鮮花。

梁眷和祝玲玲以及其他幾個早就殺青的主演被眾人簇擁著,只有鄭楚默冷清地站在一旁,顯得格格不入。

他於人潮中和梁眷不經意對望了一眼,近在咫尺,卻又永遠無法企及的兩三米遠,是他與她的人生距離。

老天何其仁慈,肯施舍他一場美夢;老天又是何其殘忍,只肯留給他一場夢的時間。

眼下夢醒了,作為演員,他也該退場了。

梁眷找到鄭楚默時,他仍穿著戲服,坐在道具間裏對著一對腕表發呆,指尖夾著一根香煙,不甚熟練地吞雲吐霧。

聽到身後的響動,他怔怔地回頭,一口煙還沒來得及吐出去,就生生咽下,嗆得他彎下腰,止不住地輕咳。

“不會抽煙為什麽還要抽?”梁眷不由分說地奪過鄭楚默手中燃燒到還剩一半的香煙,丟在腳下,用力踩滅。

鄭楚默輕笑一聲,沒頭沒尾地說:“他不是也抽煙嗎?你抽煙不是也和他學的?你們都能做、都喜歡做的事,我為什麽不能嘗試?”

梁眷很聰慧,二十四歲的鄭楚默在她面前更是宛如一張白紙,所以不用多做思考,她就聽懂了他的隱喻。

“別人能做,或者喜歡做的事不一定適合你。”梁眷狠心澆滅他的希望,毫不拖泥帶水,“嘗試過了也就罷了,千萬不要上癮。”

“可你沒給我嘗試的機會。”鄭楚默答得很快,擡眼望她,眼中滿是不甘心。

梁眷深呼吸一口氣,語重心長地和他講道理:“鄭楚默,我沒有義務給所有人機會。”

“你不是沒有義務給所有人機會,你是只肯給他機會。”鄭楚默勾了勾唇,嘲諷意味很濃,“同樣的機會,你還給了他兩次。”

梁眷看著他,沒有說話,不忍的目光逐漸變得覆雜。

“既然能給他,你為什麽不能給我。”鄭楚默語調軟下來,將自己放低到塵埃裏,“你明明也覺得我很像他——”

“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像他。”梁眷毫不留情地否定他的話。

鄭楚默楞了一下,眼底滿是不解:“那你為什麽要選擇我做男主角?”

梁眷沒有絲毫猶豫,答得幹脆利落:“因為你能演好孟向禹。”

“可是孟向禹不就是他的縮影嗎?”鄭楚默緩慢地眨了眨眼,整個人陷入更深的迷茫。

“你也說了,那只是他的縮影,不是全部。”梁眷笑了笑,提起陸鶴南,她連尾音都變得溫柔。

“所以我……”鄭楚默不知道該反駁些什麽,他只知道這半年來,心間柔軟的某個角落,驀然轟塌了。

都說情不知所起,可鄭楚默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對梁眷生出異樣感情的。

就是在試戲的那個會議室李,她坐在評委席最中間,在別人都在交頭接耳的時候,只有她尊重他的表演,一錯不錯地盯著他,滿眼溫柔,比他還要沈浸。

鄭楚默珍視這份溫柔,盡管他清楚地知道,梁眷是在透過自己看向另外一個人,一個更像戲中男主角孟向禹的男人。

可經紀人杜瀟瀟卻說,他這不是男女之愛,是對伯樂的仰慕。

梁眷嘆了口氣,用溫和的言語給予後輩信心。

“鄭楚默,你是我選出來的男主角,所以你一定有著最動人的表演天賦,能演繹好所有有人物弧光的好角色。你不像任何人,你只是你自己。”

“梁眷,對不起。”鄭楚默看著梁眷那雙平靜似水的眼睛,鼻腔莫名酸澀,他沒再像以前那樣喚她梁導,而是一板一眼地喚她的名字。

梁眷點點頭,臉上連一絲意外都沒有:“沒關系。”

“你知道我是在為什麽道歉?”鄭楚默錯愕住。

梁眷沈默不語,只溫和地沖他笑了笑。

陸鶴南生日那晚的熱搜,源頭來自哪裏,又是誰花錢頂上高位的,對於今時今日,在娛樂圈還算有一席之地的梁眷來說,並不難查。

知道真相卻並未發作,是梁眷在維護鄭楚默在她面前的最後一點自尊。

年輕人心氣高,一時沖動做錯些事,能包容的,她都包容了。

更何況那個不倫不類的緋聞熱搜,在娛樂版塊還沒多掛上幾個小時,就被另外一個男人花大價錢撤下來,隨之替換上的是真正屬於《在初雪來臨之前》的熱搜。

明明是他過生日,他卻花錢給她買廣告位。

梁眷知道吃人嘴軟,拿人手短的道理,所以接下來的那個禮t拜,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床下,她都老老實實順從他的心意,輕易不與他唱反調。

哪怕是腰都快折斷在他的臂彎裏,她也咬著牙、顫著聲音說:“哥哥,還想要。”

鄭楚默明白梁眷的沈默代表著什麽,他難為情地笑了笑,最後才鼓起勇氣問:“我們還會再見嗎?”

梁眷勾起唇,用力拍了拍鄭楚默的脊背,要他挺胸擡頭。

——“等你拿到最佳男主角的那天,我會坐在臺下為你鼓掌的。”

殺青宴定在三天之後,陸鶴南沒陪同梁眷出席,而是坐在鐘霽的酒店房間裏。富麗堂皇的套房會客室,儼然已經成了他在北城的心理診室。

“梁眷好像已經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。”鐘霽開門見山,言語間沒有一點避諱。

陸鶴南擡眼看他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“她私下來找過我,問我知不知道你最近這五年都發生過什麽,能不能講給她聽。”

陸鶴南點點頭,整個人陷在沙發椅裏,垂著頭,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。

“鐘霽,我能感覺出來我最近不對勁。”

“你說……”陸鶴南長舒一口氣,唇邊的苦澀笑意裏滿是自我懷疑,“你說我是不是好不了了?”

鐘霽面色劃過些許不忍,靜默幾秒,他試探著提議——

“你要不要試試心理學上的脫敏療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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